建设兵团的孩子（小说）（74）
姑姑
73．武汉庆祝九大
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中间在郑州转过一次车，我们到武汉的那天好象是下午，火车穿过武汉长江大桥时，我们特别激动。火车钻山洞和过大桥时，列车员都会来关闭车窗，以免发生意外。不能把脑袋伸出窗外去看火车在长江大桥上穿行让我们觉得很遗憾，我们只好把脑袋紧贴在车窗玻璃上，努力地看行进的火车，看窗外的大桥。
双层的可以走汽车又可以走火车的长江大桥让我们肃然起敬，这是中国的第一座长江大桥，她在我们的老家湖北，我们觉得很骄傲，很自豪，好象这座大桥是自己家的，和我们有点血缘关系。
上车挤，下车更挤，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街上挤满了人。那些人都在看庆祝九大胜利闭幕的游行。各种彩车和庞大的占满了整个马路的游行队伍长的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见尾。要挤过路边夹道观看的密密的人群，挤到前排才能看见游行队伍的各种表演。
游行的人都是盛装出发的，各种方队都是不同的装扮，工、农、兵、学都有，还有各种文艺队伍，一些大型的彩车上是八个榜样戏的剧情造型，有些造型在行进中不断变化着。
色彩最艳丽的是各族人民大团结的彩车，彩车上全是身穿各民族节日盛装的人，我最喜欢维吾尔族、朝鲜族、蒙古族、哈萨克族、彝族、藏族的服装，这些民族的服装从色彩到款式都非常悦目。
还有些彩车是丰收的粮食，巨大的谷垛、麦垛、棉花垛都非常漂亮鲜艳，都是一个彩车就是一个谷垛或麦垛或棉花垛的造型，我们看着这些巨大的粮食垛在大街上缓缓行进，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奇幻的世界里，感觉非常美妙。
许多的方队都是载歌载舞行进的，腰鼓、红绸、向日葵、大红花等是这各种方队手中挥舞的道具。这些队伍都唱着当时最流行的革命歌曲，跳着忠字舞，那些歌曲我都非常熟悉。
比如：
《敬爱的毛主席》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
要对你讲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
要对你唱
哎――！
千万颗红心
在激烈的跳动
千万张笑脸
迎着红太阳
我们衷心祝愿
您老人家
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毛主席啊！》
毛主席啊
你是天上的太阳
我们象葵花
紧紧地
围绕在你的身旁
你的思想是春天的雨露
我们在你的哺育下
茁壮成长
你亲手点燃的
文化大革命烈火
把我们百炼成钢！
《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得是毛泽东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啊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文化大革命好》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嘿！就是好！
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
马列主义大普及
反修防修红旗飘
革命大字报
烈火遍地烧
誓把修根铲除掉
七亿人民跟着毛主席
红色江山万年牢！
文化大革命好！
文化大革命好！
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就－－是－－好！
……
最让我们感到神奇的是有些彩车的前面是闪闪发光的毛主席像或五角星，彩车在行进中毛主席像或五角星闪耀着光芒，这种全新的光电技术让我们惊叹！有太多新奇的东西可看，这样的游行让我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们的眼睛完全不够用，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在这样的奇幻中时间失去了概念，天色什么时候暗下来，我们没有知觉，但天色暗下来后的全新变化更令我们痴迷。
这时游行队伍里和街道两边的楼房里此起彼伏地放起了冲天炮和简单的烟花，冲天炮是一种尾部带着一根细长竹签的鞭炮，燃放时拿住竹签，点燃鞭炮的引信，鞭炮就会拖着一声长啸，带着一道闪光，在夜空中划出清晰的光的轨迹，在深不可测的高空炸响，响声脆而简练，像一个果断的决定。
一些简单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着简单的火花，让无边的深沉暗淡有了闪耀的光芒。虽然每一个闪耀都只有瞬间，夜空却因这样的闪耀有了些许的灿烂与夺目。我喜欢这样的灿烂与夺目，一直抬头看天，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男孩子追寻的目标总是具体的，放冲天炮时，弟弟和彭以新就忙着去捡掉在地上的冲天炮，因为放得多，地上掉了不少冲天炮。这种冲天炮我们在新疆从没见过。
彭以新追着冲天炮挤来挤去，眨眼的功夫就在人群中走失了。彭叔叔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但声音淹没在喧闹中，没有丝毫回应。
爸爸妈妈都非常着急，大家忙着找孩子，鼓叔叔又急又气，嘴里不停地骂着：“这个臭小子，找到了老子要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乱跑！”后来找到了彭以新，好象是被热心人送回来的，怎么找到的记不清了。只记得谢过送走热心人之后，彭叔叔狠狠地打了彭以新，彭以新哭得很伤心。
记不清那天是怎么住下的，住在什么地方，我们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大街上，在游行队伍中。当时政治的狂热亢奋，与现在传销的狂热亢奋很相似，只是当时规模空前，是现在的传销无法企及的。人们被洗脑后，进入到一个极端的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了幻境所赋予的特殊意义，这种致幻的特殊意义让每一个参与者都高看自己，高看自己的人生，高看自己的使命。
依稀记得住的旅社是个楼房，我们好象住在三楼，那是我们第一次住楼房，感觉很新鲜，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是很开心的事情。晚上街上的冲天炮一直在放，我们开了房间的窗看夜空，看冲天炮在夜空炸出的火花和简单烟花的闪现。
爸爸妈妈决定妈妈带我直接从武汉回湖南，下火车时就买好了武汉到长沙的火车票。妈妈是很想带我和弟弟两个人回湖南老家的，她想让外婆看看弟弟，弟弟小时候是外婆带的，外婆很想他，很想看看他。但火车太挤了，妈妈怕她一个人顾不过来两个孩子。弟弟也特别想去湖南，他喜欢跟着妈妈。当妈妈只能带一个孩子时，妈妈就只会带着我，因为我是女孩，她不放心，必需带在身边。
这个主要原因妈妈并没有特别强调，妈妈更多强调的是我是她的小翻译。因为美利尔氏综合症，妈妈的听力损坏严重，平常别人说话她听不清楚，我在场时就俯在她耳边大声地把别人的话再重复一遍说给她听。我是女孩，声音清脆，加大音量就能让妈妈听清楚。
每次我要俯在妈妈耳边说话时，都会对别人解释：“我妈妈耳朵聋，要大声说才能听见。”然后，我就大声说给他们看，他们要对妈妈说什么都通过我加大音量传给妈妈，我成了妈妈的传声筒。
每次这样给妈妈做翻译时，周围的大人都会夸奖我是个懂事能干的孩子，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事儿有什么难度，我的注意力全在怎么让妈妈听见别人对她说的话上，对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毫不在意。
成人之后回想这件事，才觉得后来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我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大声说自己想说的话，表达自己想表达的观点，是得益于从小这样和妈妈说话的特殊习惯，为此真要感谢妈妈！
后来曾和朋友们开玩笑提起这件事儿，我说给妈妈当翻译的结果是，我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可妈妈的听力却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完全失聪，什么也听不见，我们要和她说什么只能写字。弟弟笑说是我喊得声音太大，把妈妈的耳朵震聋了。我也笑，说真象是这样的。
第二天我和妈妈坐火车去湖南，火车和站台还是挤得无法通行，来送我们的人和在乌鲁木齐的站台上一样，先把我从车窗里塞进车厢，让我找好座位，他们再帮妈妈从车门挤上车。
奇怪的是那趟车上车特别挤，但开动后车厢里却很空，许多座位都空着，我和妈妈一人占了一个长椅面对面一直睡到长沙，比卧铺还舒服。看到车厢这么空妈妈很后悔，说早知道车厢这么空就该把弟弟带上的。这个后悔一直让她耿耿于怀，每次提起都会责怪自己，不肯原谅自己。因为这次没带弟弟回湖南，直到外婆去世弟弟都没有见过外婆，而弟弟是外婆最心疼，最牵挂的外孙。（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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