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北京胡同里的雾气还未散尽,起床后的我发觉自己的听力有些异样。用力敲打床头的暖气片,却听不见了任何声响,再敲打仍是徒劳。心里咯棱一下,如一块石头被扔进深海,瞬间无踪影。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上天把我自幼仅剩一半的听力也都拿走了……
像是生命中所有之前的经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如新生的孩子一般,重新学习着与这个世界相处,与自己相处。那时,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我想要成为一名人物访谈记者、纪录片导演,梦想戛然而止。
在母亲的建议下,我决定离开北京,去到海之南,于异域他乡里重新审视自己。随身携带的不多的旅费用光之后,在当地的酒店做洗衣工。不工作的日子里,大片大片的时间坐在船头,或是沙滩上,不由自主的哭泣。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偶然的机会,朋友带我去尝试潜水。当我背着重重的氧气瓶扎进海水中时,一点一点地下潜。耳朵失效了,嘴巴失效了,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日常的习性。另一个世界出现了,五彩斑斓。我快乐极了,在这里,我是新生的。
一次夜潜中,浮出水面之前,看到月光折射在海平面上方,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经验。那一刻突然明白,不同空间、不同维度的生命,自有不同的呈现。听见,或者听不见,这并不能影响我的探索,不是么。
任何一段经历,在当时看来如此不堪,甚至被困扰许久。多年后,悄然沉淀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你重要的节点与力量。
半个月前,看到张成逸的潜水视频,萌生采访他的念头。他来自上海,天生的听障者,是位设计师与专业潜水员。多半的假期里,他都会从都市回到大海,那是他另一个“故乡”。
“水下的寂静令人印象深刻,仿若进入一个人类未知的世界,你不知道会在下一个拐弯看见什么,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探索。”
十年前的我从未想到的未来,就在此刻的当下里。没有丢失的梦想,以不同的形式回来了,就让它们引领着我继续去发现与记录下更多的故事。
布布
布布张成逸
1.
布布:您是因何导致耳聋的?
张成逸:我是先天性耳聋,我父母都是健听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家族中,除了我是听障之外,其他孩子都很健康,这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医院的妇科医生,懂事之后,我问过妈妈是何原因造成我的耳聋,她也回答不上来。
据家里人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我爸爸具有遗传性耳聋的因素,因他的伯公有4个孩子,3个儿子都是先天性耳聋。但我奶奶生了4个孩子,却都是健听人。二是,妈妈怀孕时,外公离世了。她非常难过,哭了好几天,这必然会影响到胎儿。这样看来,我的耳聋是综合因素造成的。
小时候,父母也曾带我去到很多地方看病,医院的诊断是,先天性耳聋,无法治疗。目前我的双耳听力都是分贝,平日里不戴助听器,基本是在无声世界里长大的。
布布:分贝,严格来说,就是完全无声了。若是戴上助听器的话,会有帮助么?
张成逸:没多大作用的,只觉得很吵,分辨不出声音,导致头晕。拿掉助听器后,有巨大的耳鸣,所以干脆就不戴了。在安静的世界里挺好的,心很平静,不会受到干扰。
布布:与家人之间用什么方式交流呢?父母会手语吗?
张成逸:我父母会一些日常手语。小时候,基本都是用自创手语交流,有时需要看妈妈的口型。如果讲的内容比较复杂,就进行笔谈。我和妈妈沟通的多,和爸爸沟通的少。每次和爸爸交流时,需要妈妈做我的翻译。现在有